过年

时间:2025-02-06 17:17 来源:十堰周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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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 吴天荣

娘家侄女在朋友圈晒自己在老家土灶蒸的包子,又白又大,看着让人眼馋,勾起了我儿时过年的记忆。

腊八已过,农村开始杀年猪。杀年猪是一件大事儿,杀猪前好几天我们就要掰着手指头算算要请哪些人来喝杀猪汤:左邻右舍的;杀猪请过我们的;这一年遇到坎儿,帮过咱的;欠人人情的;称兄道弟关系厚密的……

杀猪匠刚把猪撂倒,当家人就着急忙慌地去一家一家的上门请客了。挑最肥的肉,切最大的块儿,盛最大的盆儿,生旺旺的火,斟满满的酒。这一天,男男女女、老老少少痛痛快快地吃顿肉,敞敞亮亮地喝顿汤。客人散去,才发现一头猪,已去了一小半。杀年猪图的就是一个乐呵!

腊月二十三,男人打扫羊肠灰(房檐、屋顶尘灰),女人熬猪头,烙锅盔馍,敬灶王爷。我的母亲烧得一手好茶饭,再简单的食材,经她手料理,必是色香味俱佳,蒸的包子尤其棱正。

过去农村穷,没有蒸笼,蒸东西只能在铁锅里架个篦子,一锅一锅地蒸。记忆中,过了腊月二十四,母亲每天发面,每天剁馅儿,每晚蒸包子,直到把一口大缸装得满满当当的,堆得像小山似的。萝卜包、豆包、槐花包、地脸皮包、芝麻糖包等,唯独没有肉包。

过年,如果没有杀猪,统共割那三五斤肉,要留着待客,是不舍得用肉做包子的,糖包就成了稀罕物。母亲总是把糖包放在缸的最底下,生怕孩子们偷吃光了。有一次,家里其他人都出去拜年了,我和大哥在家,翻出了几个糖包,在火盆里烤着吃,一人吃了两个。大哥说,不能再吃了,妈知道了又该心疼了。

后来二哥在外做生意,买了一副竹篾蒸笼,母亲如获至宝,蒸起包子来得心应手。邻居也争相来借,母亲有求必应。

腊月二十八,炸炸货。炸油馍,炸丸子,炸酥,炸麻叶。丸子主要是红薯丸子;酥就是各种干菜,萝卜、茄子、冬瓜、豆角等拌上面糊放进锅里炸。

腊月二十九,做糖酥,做米花糕。村里有一个糖房,熬麦芽糖,家乡人叫打糖。过年了,把攒了一年的糯米头子(碎米),拿到糖房换几斤糖回来,把糖敲打成一片一片的,将面粉在锅里小火炒香,趁热把糖放进锅里,用小木铲搅拌,让糖都滚上面。孩子们围着锅台眼巴巴地瞅着,母亲则时不时地一人嘴里塞上一块儿。糖酥又甜又香,这是过年专门为孩子们做的美味。

米花糕则是专为拜年而做的。把打糖放进锅里熬成粘稠状,接着将事先爆好的米花放入锅中搅拌均匀,然后装到长方形的模子里,用擀面杖压实碾平,冷却后切块。用大大的牛皮纸包成四四方方的形状,系上红绳。过年给亲戚拜年,拎上两包,好看好吃又实惠。谁家媳妇手巧,谁家厚道,全在这两包点心里。

腊月三十儿,一大早熬肉,准备年夜饭。晚上,小孩子们放鞭炮,烤火守年夜。母亲则在厨房准备初一待客的菜。该蒸的菜蒸好,要炒的菜洗净切好,凉拌的菜焯水,炸的菜装盘。葱、姜、蒜、香菜剁碎分装。

大年初一,一开门,有人来拜年了。老家风俗,客到开席,即使只有一个人也要摆上一桌酒席。前面的客人正在吃着,后面的客人来了,先坐在火笼边上烤火、喝茶、磕瓜子。上一桌客人告辞,撤席。重新上菜,下一桌入席。

初五以前,客人就像吃流水席一样,一茬儿接着一茬儿,一席接着一席,母亲一整天基本上都出不了厨房。晚上,我们都睡了,母亲又要准备第二天的菜。每一年过完年,母亲都累得生一场病。我说,谁规定过年要拜年呢?劳民伤财,何苦呢?母亲说,开门立户的,亲戚们过年走动走动,才有点儿人气儿。过年一个人都不上门儿,日子还过个什么劲儿呢?接着,母亲给我讲了她嫁给父亲过第一个年的事儿。

我的母亲是随县人(今随州市)。外婆泼辣能干,家里有几亩田地。外公死了,家门叔叔觊觎那点儿家产,串通土匪,开枪打死了外婆,母亲逃难投奔远嫁枣阳的小姨。小姨做主把母亲嫁给了我们的父亲。父亲家主打一个“穷”。穷到什么程度呢?连个水缸、水桶都没有。母亲锯了一个老葫芦做瓢,每天做饭,用瓢到井里一瓢一瓢地舀水回来。

秋收了,收的粮食给别人抵债了,只留下几斤芝麻,换了二斤香油,母亲给小姨送去,算是谢媒。那年快过年了,家里一两肉星儿都没有。腊月二十九,父亲上山拾掇了一大挑子柴火,腊月三十上午起了个大早挑到集市上卖了,割了二斤肉回来。父亲说,包顿饺子吃。母亲说,留着吧,恐怕来个把子客人。腊月三十儿中午,小爹来叫父亲回去团年。不知道是奶奶没交待,还是小爹小孩子不会说话,没说让母亲去,母亲就没去,一个人在自己家过年。

母亲说,每天早早的,门开得大大的,巴着眼儿盼,盼着有个人来。年过了,节过了,肉臭了,连个鬼毛儿都没有盼来。真正的是“富在深山有远亲,穷在闹市无人问”。

母亲一生好客就是从这儿来的。平时,家里但凡有一点儿好东西,母亲总是收起来,说留着待客。有一次客人吃剩下的几叶咸鸭蛋,母亲收在柜子里,忘了,放臭了。二哥拿出来扔了,气呼呼地说,东西放臭了都不舍得让我们吃,留着待客,客人有那么金贵吗?在母亲的意识里,有客人上门,家才能兴旺发达。

“小孩盼过年,大人怕过年。”如今,我亦到了怕过年的年龄。有点小洁癖,过年了,家里里里外外必要打扫得干干净净,也不是个小工程。忙活一年到头了,向往一杯茶,一本书,半日闲的简单生活,又要东家西家的串门拜年,实在是不胜其烦。比起祖父辈,年味儿在我们这一代人中淡了许多。

“每逢佳节倍思亲。”年年过年,今又年到,母亲忙碌的身影在我眼前清晰如昨。

编辑:陈小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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