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雪交响曲(上)

时间:2025-11-13 15:57 来源:十堰周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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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1-26-喻斌

作者 喻斌(汉江师范学院教授)

一眨眼,秋天就从眼皮底下溜走了。满山的黄栌、乌桕叶还没红透,路边的银杏黄叶就落了厚厚一层。在人们还等着欣赏深秋景色时,冬天就悄然降临了。

春夏秋冬四个季节,本应是大致均衡,可人们总是抱怨春秋短而夏冬长,但也没有什么办法去改变。既然如此,只能面对。于是,人们在夏天挖空心思去发掘夏天的乐趣,到了冬天去寻找和酿造冬天的韵味,以冲淡酷暑或严寒带来的不适。

冬之诗

说起人们在冬天营造的快乐,莫过于雪夜拥炉把酒。“晚来天欲雪,能饮一杯无?”白居易的一首小诗,蕴含着炭火酒香,温馨闲适,给人以无尽的遐想。面对冬天的漫天飞雪,如果先避开“晓驾炭车辗冰辙”这样辛酸的话题,那我们感兴趣、也最深刻的印象,应该是历代文人通过诗意所渲染的无限情趣。

在古人留下的、汗牛充栋的诗卷中,涉及季节的诗作,首推春天的赞歌,其次就是对冬天的吟咏,最后才轮得到秋和夏。为什么会这样?其实原因挺简单,春的五彩缤纷自然是诗人的首选,夏的感受相对单调一些,秋和冬相比,秋虽舒适一些,可冰雪比落叶更具视觉冲击力,更能逗起诗人澎湃的激情。我们对冬天的主观感受、评价,无形中都是受到了诗的潜移默化的影响。

从诗歌的源头《诗经》说起吧,“北风其凉,雨雪其雱”,“冬日烈烈,飘风发发”,“今我来思,雨雪霏霏”,这些经典的千古名句,至今还活跃在人们的口中。以诗咏冬的热潮发生在南北朝,江南的士人视诗歌为精神食粮,为高贵身份的外在标志。身边的一应事物在他们眼中皆可入诗。季节变化、瑞雪、冰霜更是被看重的热门题材。

鲍照写过“胡风吹朔雪,千里度龙山”,何逊写过“凝阶夜似月,拂树晓疑春”,裴子野写过“拂草如连蝶,落树似飞花”。梁简文帝的“是节严冬著,寒云掩落晖。远闻风瑟瑟,乱视雪霏霏。”颇有画面感。谢灵运的“明月照积雪,朔风劲且哀”就被钟嵘评为“古今胜语”最为著名。

文学典故中的“谢女咏絮”就出自谢家儿女的一次诗歌竞赛。谢安的命题是咏雪,侄儿谢朗的答案是“撒盐空中差可拟”,侄女谢道韫的“未若柳絮因风起”最终获胜。

有了六朝人的尝试和铺垫,到了唐代咏冬咏雪就蔚为大观了,佳篇佳句琳琅满目,不胜枚举。像李白的“燕山雪花大如席,片片吹落轩辕台”,韩愈的“云横秦岭家何在,雪拥蓝关马不前”,刘长卿的“柴门闻犬吠,风雪夜归人”,卢纶的“欲将轻骑逐,大雪满弓刀”,柳宗元的“千山鸟飞绝,万径人踪灭”,都为人所喜爱。但将冬景雪景描绘到极致,还得是岑参的《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》:“忽如一夜春风来,千树万树梨花开。”真是神来之笔,梨花喻雪,视冬如春,转寒成暖,变哀为乐。仅此一句,让人们对冬雪平添了几多企盼,几多梦想。

有人说,唐代郑綮的风雪驴背寻诗也好,宋代朱淑真“风雪纷纷入酒杯”也好,都不过是文人雅士的闲情逸致而已。其实,发现冬雪的美也并不是那些精神贵族的专利,就是现代社会,冰雪和冬云题材也同样大放异彩。我们仅从为数不多的毛主席诗词中,就可领略到大气磅礴的冰雪诗的风采。《沁园春·雪》已被公认为旷世奇作:“北国风光,千里冰封,万里雪飘”,读来就使人心胸为之开阔。其他如“漫天皆白,雪里行军情更迫,头上高山,风卷红旗过大关”,“雪压冬云白絮飞,万花纷谢一时稀。高天滚滚寒流急,大地微微暖气吹”,都以雄浑的意象而别开生面。

其实在民间,普通老百姓虽玩不出典雅的辞藻,却也常常用诙谐的口吻,生动热辣的村语来给严冬传神,为飞雪写照。唐代很有名的一首打油诗《咏雪》,就让人忍俊不住:江上一笼统,井上黑窟窿。黄狗身上白,白狗身上肿。”语言虽不免粗俗,可形象生动,想象奇特,自会让人印象深刻。清末坊间流传一个小段子:一天下雪,几人在郊外见景生情,要吟诗抒怀,秀才开头“大雪纷纷落地”,官员恭敬“都是皇家瑞气”,富绅豪横“下它三年何妨”,乞丐愤怒“放你娘的狗屁”!词句虽不雅,但把不同处境之人的心声刻画得入木三分。

中国新文化运动的先驱、提倡写白话诗的刘半农先生可能受其影响,创作了一首新诗《相隔一层纸》:“屋子里拢着炉火,老爷分付开窗买水果,说‘天气不冷火太热,别任它烤坏了我。’屋子外躺着一个叫化子,咬紧了牙齿对着北风喊‘要死’!可怜屋外与屋里,相隔只有一层薄纸。”这诗初读无味,再读苦涩,深思沉重。它将冷与热的对比升华为穷与富的对比,给人以心灵的震撼。

冬天有了冰与雪的加持,散发出无穷的魅力,劝君莫畏三九天,诗情画意任挥洒。

冬之歌

诗是案头读物,一卷在手,眼观口诵。歌是从胸中流出,引吭高歌,低吟浅唱,随意而起,率性而发。它以其较高的自由度,随时随地随机都可吐心声,抒情怀。

我们在日常生活中,常常碰到这样一种现象:某天清晨,披衣起床,推开门窗,忽见眼前白雪铺地,一片晶莹,顿时兴奋不已,情不自禁地赞叹,或心血来潮地吼上一嗓子:“朔风吹,林涛吼,峡谷震荡。望飞雪漫天舞,巍巍丛山披银装,好一派北国风光……”这是现代京剧《智取威虎山》中少剑波的一段唱词。该剧另一经典唱段“穿林海,跨雪原,气冲霄汉”,比“朔风吹”知名度更高,难度也更大,但人们通常会选择前者,其原因就是在对雪景的描绘上,二者是有差别的。面对茫茫白雪,更容易引起共鸣的还是“朔风吹”。

70后的一代人,已经不熟悉这些了。他们唱出来的可能是“洁白的雪花飞满天,白雪覆盖着我的校园,漫步走在这小路上,脚印留下一串串”。

80后唱的却又是一种:“雪花飘飘,北风萧萧,天地一片苍茫,一剪寒梅傲立雪中,只为伊人飘香……”老也好,少也好,此情此景,只要来上这么一嗓子,顿觉上下通泰,神清气爽。这可不单单是现代人的感受,而是自古皆然。

古人讲过“情动于中而形于言,言之不足故嗟叹之,嗟叹之不足故咏歌之。”一场大雪会给人们带来激动,激动之情的表达,歌唱最为适宜。这样一来,就催生出了许许多多供人们传唱的冰雪赞歌。

前面提到的两个戏曲唱段,都是以雪为背景,主人翁借景以抒情。雪作为陪衬,对人物形象的塑造、剧情推进,并非是关键因素。而作为人物的核心唱段,以雪来渲染气氛,突显人物命运,提供客观条件,促进情节发展的,当首推京剧《野猪林》中林冲在村中打酒后回山神庙途中的唱段:“大雪飘,扑人面,朔风阵阵透骨寒,彤云低锁山河暗,疏林冷落尽凋残。往事萦怀难排遣,荒村沽酒慰愁烦。望家乡,去路远,别妻千里音书断,关山阻隔两心悬。讲什么雄心欲把星河挽,空怀雪刃未除奸。叹英雄生死离别遭危难,满怀激愤问苍天……天啊,却为何天颜遍堆愁和怨?”

演员以哽咽的嗓音唱出来再配上风雪弥漫,荒村破庙的环境,活画出英雄末路的无奈,为后面的逼上梁山做足了主观、客观方方面面的铺垫。说这一段“大雪飘”是戏剧宝库中情景交融、词雅曲妙的绝佳作品之一,实不为过。

这种千锤百炼而成的阳春白雪,毕竟离普通老百姓有些距离,通俗的都在民歌当中。老百姓就用民谣村调,唱出他们的喜怒哀乐。明代《挂枝儿》收了这样一首歌:“三冬天,受不得凄凉况。雪花飘,雨花飘,风儿又狂。夜如年,独自个无人伴,拥炉偏觉冷,对酒反生寒。便有那棉被千重也,孤眠人盖得暖。”村野风情原汁原味。

《白雪遗音》中的一首:“瑞雪飘飘,好似鹅毛,王孙公子驾轻貂,红炉暖阁佳人俏。密松林内似粉罩,杨柳枝梢赛银条。好大雪,行人失迷了阳关道……”从这里可以看出,咏冬咏雪并非庙堂之上的文人独享,人们都可以用自己的眼光,俚语村言唱出自己的感受。

在当代歌坛上,如要选一首曲美词美意境美的咏雪佳作,大家可能都会想到殷秀梅演唱的《我爱塞北的雪》。这首歌自从1980年推出后,几十年来一直传唱不衰。歌词中,以轻盈、纯洁来表现雪的形态和品德,以滋润、装扮概括雪的功绩、贡献。主题积极,情绪饱满,深情而有力量,是咏雪歌曲的代表之作。

雪花与歌声齐飞,会更加美丽;歌声有雪花相伴,将格外悠扬。

编辑:于子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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