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32岁的在职妈妈决定考研

时间:2024-04-18 17:41 来源:十堰周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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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  曾洁(四川封面传媒泛文化新闻部副总监)

2022年的平安夜,我起了个大早,趁着夜色赶往四川大学。早上7点,马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,偶尔有一辆车疾驰而过。扫了一辆共享单车,在寒风凛冽中,我裹紧了帽子,早点去考场,还能再背两道选择题。

距离第一次考研,已经过去了11年。距离上一次在职考研,也过去了整整十年。2012年冬天,走出考场天快黑了,背着书包走过一个长长的下坡,本社畜已经认命:不和学生娃儿们争了,安心做个记者吧。

万万没有想到,十年之后,我,一个32岁的在职妈妈,第三次重拾书本,背水一战。考点选在了心仪的学校,看着窗明几净的阶梯教室,格外亲切。“依依不舍”地放下书包和资料,过了安检,端着保温杯走进了“阳性考场”,环视一周,映入眼帘的是许多稚气未脱的面孔。掐指一算,这一批考研的学子,大多出生于2001年。我可能是那个考场里年龄最大的考生,差点比他们大一轮!在同龄人大多岁月静好、种花养娃的年纪,割舍“母职”,逆流而上,扎进考场。

11年之间,报考的学校、研究方向发生了变化,备考的地点也从南昌的自习室到十堰的单身宿舍,辗转变为成都的一家咖啡店。

其实刚刚做出考研的决定,我爸非常心疼:你累不累?工作和生活已经让你疲于奔命了,30多岁为什么还要折腾?在他看来,对于我这个“中年少年”而言,养好孩子才是王道,哪儿有必要重新捡起书本,把自己逼进死胡同。

我反复确认自己不是头脑发热,而是心底压抑多年的蠢蠢欲动。当咬牙还完了买学区房欠下的一屁股债时,我终于长吁一口气:前十年成家立业养娃,接下来姐姐要战斗!

读研是我隐藏已久的心愿,或者说是执念。无论是采访时接触的各路专家学者,鼓励我在自己的兴趣领域深耕;还是最近几年带的实习生,大多是研究生或者海归,这都让我有压力;更多的则是11年前考研失利,迫于生计不得不先工作的不甘心。所以,当父母顺利领了退休金,当孩子的义务教育难题迎刃而解,我决定乘风破浪,用3个月的时间任性一次,为自己的梦想而努力。

决定考研的当晚,我咨询了几个实习生,大致了解了一下现在公共课讲得最好的辅导老师,火速下单购买网课,购买了全套学习资料。我征用了儿童房的书桌和打印机,煞有介事地写了考研倒计时,甚至专门拿了一个红彤彤的采访本写下复习计划,在朋友圈里写下给自己打气的心灵鸡汤,设置为“仅自己可见”。

父母和先生自觉承担了带孩子的重任,大多数时间,我待在办公室里等同事下班,之后偷偷拿出专业书做笔记。学到晚上10点过,回家的地铁上,还戴着耳机记单词。甚至刷牙洗脸的零碎时间也不放过,我的眼睛紧紧盯着屏幕,希望网课老师押中几个考点。

回想起来,那段时间有些暗无天日。工作满轴转也就罢了,我几乎放弃了对孩子的陪伴,一门心思扑进这场希望渺茫的考试。有个周四晚上去接孩子放学,女儿漠然回头,突然看到我戴着耳机站在教室后面,像川剧变脸一样笑容灿烂,隔空喊话“妈妈,你来了”。我差点哭了,心里默念:对不起,妈妈这次想“自私”一点。

周末采访之余,我戴着降噪耳机,躲在楼下的咖啡馆一隅看书刷题。老板娘很好,允许我用最低消费占用座位一整天。偶尔奢侈一下,我会在点完咖啡之余再加个甜品,临走时打包,作为一天没有陪伴的补偿,带回家送给女儿。成都的冬天难得有阳光,咖啡馆外的草地上,三三两两的年轻人支起帐篷露营,或围炉煮茶,或带娃遛狗,甚至还有人举办户外婚礼派对。看着现实版向往的生活,我默默调大了耳机的音量,抿一口咖啡,继续看书。

临近考试发生了两个小插曲:升职了,然后阳了。朋友调侃我说:“别考了,已经弯道超车,别把自己累死了。”我咬牙坚持,直到体温一路狂飙至40度,看书看得有些摇摇欲坠,午夜被先生架去急诊开药,心底一片悲凉。

申请“阳性考场”的时候,差一点就要放弃。母亲像定海神针一样鼓励我说:这是你离梦想最近的一次,不管能不能考上,走进考场就赢了,千万别留遗憾。

考试头天傍晚去考场踩点的时候,在朋友圈里看到一篇人物特写,说2022年考研的经历足够写进简历,因为这是心智成熟、能承受艰苦、扛过高压的证明。笑过之后,泪流满面。那天的夕阳像咸蛋黄一样,黄澄澄的,让人渐渐平静下来。

32岁的我,在备考的后半程心如止水。我没报考本科所学的专业,还选了一个“顶峰相见”的名校,跨校跨专业的难度不言而喻,何况生活的琐事已经消磨了很多记忆力。按照我的计划,如果这次一战成硕,我刚好赶在35岁研究生毕业,用更开阔的视野面对职业生涯。但生活从来不是非此即彼的单选题,考不上又如何?生活还得继续。上岸,或者不上岸,35岁就在那里,不悲不喜。

想到这里,我在考场上气定神闲。尽管我的记忆力和体力大不如前,尽管工作和家庭占用大量的精力,但我的阅历也帮助我在考试中有所收获,“阐述近年来的考古发现”,这不是我们专题报道过的吗?“试论科技与考古的关系”,这或许可以成为下一个选题?我就这样释然了,甚至抓耳挠腮之际,还能根据命题研判考古、文博领域的下一个热点,暗暗欣喜:这趟不白来。

查分那天,同事安慰我:据说今年的题特别难,没关系,大不了二战。我哭着说:你连安慰人都不会,我已经三战了好不好!尽管又一次上岸未遂,擦干眼泪之后,我认真复盘了得失,鼓起勇气准备再试一盘。

有趣的是,接到约稿邀请的这天,我刚刚确定了今年的考研计划,新一轮的倒计时已经无声开启。与此同时,我详细询问了母亲还有什么梦想,鼓励她报名四川老年大学,购买了漂亮舒适的运动装备,看着她插班进入柔力球班,和一群比自己年长十岁的嬢嬢们挥汗如雨,脸上是久违的笑容。

我希望在母亲和女儿心中播种一颗“独立”的种子,任何时候首先是一个独立的个体,然后才是其他社会角色。逆风飞翔又如何?只要还有梦想,多大年纪都不算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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